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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情過了一年,當我再度與他所留下的兩個孩子重逢,忍不住鼻酸。




他是父親的叔叔,大概五十來歲,是個過去事業成功,卻因太孝順而被自己父母設計的失意男人。

雖是如此,他仍然很孝順,即使丟了台北的高薪工作、失去論及婚嫁的漂亮女朋友,回到鄉下還是盡力地服侍父母,但是已經找不到適合的工作,身體不好不能做粗工,他就只能幫人修電器維生。


轉眼間已經過了適婚年齡,頭髮白了,身體越來越瘦弱,村子沒有女子可以許配於他,但為了傳承香火,家族就要求他娶外籍新娘,一個家道中落的印尼華僑,認不得幾個大字。


之後生了兩個可愛的小女娃,這兩個孩子是我必須稱之為「姑」字輩的。

雖然長大後的我與他很少交談,但他是家族中對我最慈祥和藹的長輩。小時候他就很疼我,在我踏進竹林裡的老家時,大家都不歡迎我這個女孩時,只有他願意張開雙臂接納我,所以我最喜歡接近他。



一年多前見到他在醫院裡,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出了場小車禍。

「過幾天應該就可以出院了,別擔心。」他溫柔的跟我說道。

「可是你在這裡會不會很無聊呀?」我看著只帶著簡單衣物的他,想起他很喜歡閱讀,繼續問,「要不要........我回家帶幾本書給你殺時間?」

「哦.....好呀。」他笑顏逐開,似乎沒這麼蒼老的感覺了。頓了一下,補充道:「不過我不喜歡小說,那個就不用帶了。嗯,幸好我有帶老花眼鏡來,這樣就可以看書了。」


我也笑了,看到他這麼有精神的神情不禁鬆一口氣,看起來身體還OK。

趕快回家拿幾本書與雜誌,我跟媽媽就快速的衝回醫院。

沒想到他也很喜歡那些書,看他讀得津津有味的模樣,我也很開心。

交換了一些意見與心得,我發現他真的是個很豐富的人,真是我們家族的珍寶,怎麼都沒有人發現呢?




父親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,甚至金屋藏嬌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,事情過了很久,早就不是太陽下的新鮮事。但媽媽親眼看見仍是怒不可抑,她把家裡的電話線全部拔掉,斷絕跟外界的聯絡,把父親的事情隔絕在外。

也許是仇恨太深,她對父家所有的人都很厭惡,所以也沒有動力去看望剛出院的叔公。


直到過些日子,她心情平息點之後,卻接到了一個壞消息。

教會的姊妹去看叔公(他成為基督徒有段時間)時,發現叔公的情況不太對,他出院回家後開始頭痛,痛到差點在菜園中昏倒。

姊妹努力勸他去醫院檢查,但已經貧困潦倒的他堅持不去,不想要人幫忙他付醫藥費,只有每次去拿點止痛藥暫時壓下痛楚。

兩週前,他又在家中昏倒了,但這次並不幸運,他再也沒醒過來了。



我們在加護病房聲聲喚著他,摸著他蒼白無力的手,那沉靜的睡顏看起來是這麼的平和。

他還是在一個晚上偷偷地離開了。

我們簡直是晴天霹靂,他竟留下黏他的妻子跟兩個幼女,就這樣靜悄悄地走出人間。

基測那天,我在教室裡開始作答,他的葬禮也開始了。


「妳怎麼跑來了?葬禮還沒結束吧。」我無力的問著早上就來學校的媽媽。

媽媽沉吟了一會兒,說:「我擔心妳。妳還寫得下考卷吧。」

「嗯。」我慢慢轉過身,背對著媽媽,凝在眼框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滑下臉頰。






「是仇恨蒙蔽了我的雙眼,要是我沒有在盛怒下斷絕一切跟外界的連絡......早知道當時就不要斷然切斷一切的來往,他生病的事情....以我的個性一定會強迫把他送去醫院,時間不會拖到,腦中的瘀血就能早早被發現了。」媽媽痛苦的說道。


不是仇恨蒙蔽了你我的雙眼,是悲劇性的人格讓我們陷入矛盾的痛苦深淵,包括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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